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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第3页)

来年入夏之后,姬发的伤势逐渐好转,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朝光为他整理衣领时,手背所触,锁骨硌手。朝光心疼的抱住姬发,姬发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朝光不语,史载武王克殷后,二年而崩。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冀州之战她知道,武王的结局她也知道,起初,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跟她有任何联系,直到她被逼逃到西岐。

她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指引她,没有人知道。

“我去找姜子牙。”朝光忽然想到了姜子牙,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姬发称王后,他封神完毕,继续每日在渭水边垂钓,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鱼钩是直的。

直的鱼钩,养不起家里三个孩子,诵儿和虞两个半大小子,还有姬欢,三个爱吃鱼的小家伙,把这个老外公忙得焦头烂额,上午钓的鱼,一顿没了,下午再去,晚饭也就没了。

渭水宽广,流水潺潺,一白发老翁独钓巨石之上,身旁的鱼篓里,两尾鲜鱼还在不断跳动。朝光敛踞,在老者身边坐下,姜子牙回头看了她一眼,“来了?”

“嗯。”朝光应道,“我来看看诵儿他们,之前忙着照顾姬发,旦要处理国政,他们没人照看,才送到你这儿来。现在他父亲也好起来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姜子牙没有看朝光,只是淡淡道:“比干应该教过你看星象,什么星代表人间的帝王,而这颗星辰,现在如何了。就算不去占卜,你自己也知道,朝光,我没有办法,是姬发自己选择的命运,后果需要他自己来承担。”

他已经猜到了朝光的来意,帝星暗淡,有陨落之像,她想救姬发,毕竟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姬诵才十多岁,虞和欢更小。但他没有办法,“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殷寿,是被吞噬的人,什么都得到,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朝光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他总是做噩梦,他在梦里,叫父亲,叫伯邑考,叫殷郊。他总看着那把鬼候剑流泪,又害怕我看到会伤心。他在乎所有人,可是,他也只是个平凡人,有七情六欲。姬发的一生。和殷郊一样,都在不断失去,梦想,父亲,哥哥,兄弟,这就是成为天下共主的代价吗?”

姜子牙拍了拍朝光的肩膀,“他选择了命运,就要去承担相应的后果。只要姬发不后悔,你不后悔,结局怎么样,已经不再重要,你们都已经得偿所愿。”

“母亲!外公!”姬诵拉着姬欢、姬虞出现在渭水边,三个人对着朝光行礼,有哥哥的教导,姬虞、姬欢也学得懂礼仪。朝光赶紧擦掉眼泪,对姬诵道:“你父亲的身体好了很多,我来接你们回家。”

听见父亲身体好转,几个孩子都面露喜色。

“回去吧。”姜子牙对着朝光摆摆手,朝光站起身,对着姜子牙扶右肩行礼,然后拉着孩子们离去。

姬发坐在窗边,抱着那把冰冷的鬼候剑,手中紧握着玄鸟玉环,脸边泪痕依稀,夏风微微,吹乱他鬓边碎发。他看着满院子乱跑的簌簌,却没有招手让它过来。

召公偶尔觐见,见姬发对簌簌宠爱有加,于是上书谏曰,“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天命唯德,若周之君主失德,不体恤百姓,便自会有人起而伐之,君主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肆无忌惮,他们的野心欲望,会被约束。

姬诵和姬欢跑在最前面,看到孩子们,姬发擦掉眼泪,将他们揽入怀中,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将玉环挂在了姬欢身上,又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鬼候剑,将它递给了姬诵。

姬虞跑在最后,姬发已经两手空空,没有什么给他的了,朝光蹲下身子,将自己脖子上的玄鸟玉佩摘下来,戴在了姬虞脖子上。她拉着姬虞,走到姬发身边,一家人抱在一起。

短暂的回光返照后,是愈加沉重的病势,朝光和姬旦轮流守在他身边,姬发偶尔清醒,会告诉姬旦自己做的梦,姬旦总是安慰哥哥,说梦都是反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西岐的百姓十分关心姬发的身体,每次姬诵出现在西岐的原野上,都会有很多人寻问他,王的身体如何。起初,姬诵总是沉默,后来,他会微笑着告诉每一个担心父亲身体情况的人,“谢谢你们的关系,父亲很快就会好起来。”

听闻种种,姬发只是笑。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朝光守了他整整一天,他都没有醒来过。朝光满脸都是泪,她握住姬发的手,贴在额上,疲倦的闭上眼睛。

“朝光!”朝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被人推醒,睁开眼睛,却是姬发。床上空荡荡,姬发精神充沛的站在她面前。朝光愣了一下,却还是笑着看向姬发,“你好了,姬发?”

姬发明朗一笑,“朝光,我好了。”

朝光见姬发身上穿着当日在质子旅时那件盔甲,拿起了短剑,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她强忍悲痛道:“姬发,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殷郊比试啊,我要是赢了,那把鬼候剑就是我的了。”姬发骄傲仰头,他摸了摸朝光的头,“等打完了,我还要跟着父亲去看今年麦收的情况呢,虽然有哥哥在,我不用担心,但是,我还是想多陪陪父亲,他年纪大了,哥哥,也需要个帮手。”

朝光捂住嘴,泪水哗哗滚落,不做天下共主的话,他有慈爱的父亲,温厚的兄长,真诚的朋友,他被庇护,被疼爱,一生一世做个快乐的孩子。为了理想的世界,他被迫强大,殷郊死了,过去那个姬发,再也回不去了。

“去吧,姬发。”朝光擦干眼泪,笑着对姬发道。

姬发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朝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唤道:“朝光。”

朝光摇摇头,“走吧,姬发,你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温柔的夕阳洒满西岐平原,金光红霞,姬发骑上洁白的雪龙驹,穿行在如波涛般翻滚的麦浪中。在他的前面,是慈爱的父亲姬昌与稳重的大哥伯邑考,正朝他招手。

殷郊提着鬼候剑,呸的一口吐掉嘴中草梗,埋怨姬发道:“你小子怎么才来!”姬发‘切’了一声,“是你来早了好吧!”

(武王伐纣后二年逝世,其子姬诵继位,是为成王,成王年幼。母邑姜与叔父周公旦辅政。姬诵英年早逝,其子康王年幼,太王太后邑姜临朝。成王与康王,史称成康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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