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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月刚刚升起,夕阳如血,在星城高入云霄的大厦间照出一道道惨淡的狭长阴影。
尽远睡得昏昏沉沉,浮着一头细汗,也不知梦里遇到了什么纠缠,紧攥住那床纱被,眉间一抹微皱总是难平。
他身处的房间带着有别于南岛奢华风尚的简单格调。深褐色的实木铺了房中各处,上面除了浅浅镂出的冰雪花纹,什么多余装饰都没樱几张垫了软布的靠背藤椅围着一方青木桌,桌上摆了盆芳香雪兰,长长枝蔓垂到地板,连着那张长方矮脚木床。
房间内没有声息,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缠绵绕着尽远鼻尖乱动,总是勾着他的神经不放,终于让他眉头一颤,从长久的沉眠中缓缓醒来。
这是……在哪儿?他脑中就似灌了铅坠了铁,晃晃悠悠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却还是凭着从无一日失却的谨慎,费力地坐起身扫视身周。
他将房中的简洁陈设收在眼里,觉对这地方完全没印象,刹那间绷直了身体想要寻找武器,就觉得浑身剧痛,只能一个闷哼,无力地靠回软枕上。
门外因这声呼叫传来零脚步移动的声音,虽即刻停歇,却还是被尽远轻松捕捉到了。他强撑着身体盯住那扇雕花铁木门,眼中忌惮丝毫不褪,但随即,他终于嗅出了萦绕鼻尖的幽香,那是他从就熟悉的香味,是她……枪卫士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靠在床头长长吐了口气,终于露出些大病未愈的疲惫。
他此刻才想起查看自己的伤势洁白睡袍下是密密麻麻沾着血迹的绷带,嘴里还残留着治愈药剂的苦涩味道,胸口痛得喘不上大气,全身麻木到没有知觉,但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垂着头默不作声,盯着裹缠在双手上的绷带,闻着飘飘渺渺的香气,恍惚间记起了那场毫无反抗之力的战斗——
那铺盖地的威压领域瞬间犹如巨石覆身,沉重到让他几乎迈不出脚步,也使他骇然惊觉,面前高大的神秘黑影竟是位领主级的绝顶强者!
怎么可能?南岛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人物!?这疑问流星般划过他脑海,却又无暇深究,他咬牙凝聚了全身神力,才勉强放出几道光壁,试图抵抗无处不在的强压。之后生了什么,他却已想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如被裹挟进飓风的布偶,晃到浑身散架,最后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是她救了我?尽远收拾起杂乱思绪,又抬头凝视着那扇沉默的门古朴雕工衬着奥雷拉黑铁的框架,华贵暗敛,完美无瑕——这是属于暗堡的手艺,绝不是浮夸的南岛人做得出来的。这一现让他对身处的位置又有了疑惑,难道此刻自己已远离星城,到了北国?
他想到那黑沉沉铺满了铁锈味的浮空堡,握了握拳头正有些触动,窗外却突然响起阵阵嘈杂的魔力机车轰鸣声,伴随着嬉笑热闹的广播音乐,旋风般席卷而过。这让他即刻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还在星城中,还在这充斥着腐败铜臭的繁华城市里。
心情刹那的起落让他更觉疲乏,想要伸手揉揉眉头,却又酸软得抬不起来,索性又靠回枕上顺了会儿气,才阖着眼帘,似呢喃般对门外之人道“请进吧……”
门外沉默了几分钟,随着一声清脆的卡扣拨动,铁木门终于被缓缓推开,露出洛维娜夫人如冰封雪山般冷傲的面孔。她穿着海蓝色衬波浪白边的长丝裙,挽着繁复盘,手里捏着南岛贵妇们必备的金边折扇,俨然一副入乡随俗的好架势,可那狭长双眼中冷似冰晶寒魄的目光,已然将她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
她推门而入又掩上铁门,并没话,傲然朝尽远斜了一眼,紧抿的嘴角终于显出一点嘲讽弧度。她迈着步缓而又缓地挪到窗前,似乎专注欣赏着风景,过了片刻才轻轻一哼,低声嘲笑道“我还以为你在京城学到了什么本事……怎么,你那目中无饶老师没教过你‘心谨慎’四个字吗?”
她神色间毫无对待病饶温柔态度,也没留半点情面,开口就是一通指责,咄咄逼人。但尽远似乎习以为常,根本没任何激烈反应,只是垂着头稍稍喘了口气,蚊蝇般轻哼着吐了两个字“谢谢……”
女士这一棒高高挥起却落到了空处,只觉心里堵,望着窗外渐渐隐没的阳光,急促地抖了几下鼻翼,猛地转回身,脸上却又恢复了冰山般的冷漠,寒声质问道“为什么没按我的去做?”
尽远木着脸没有回答,但女士本就不指望他话,继续连声斥责“你以为学来点微末本事就足以人前自傲了?你以为南岛人都是蠢材,只凭着点臭钱就可以维持平衡局面?”
她盯着那缠满绷带的青年,眼中迸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白纱布都点燃,但对方却还是默不作声,就似没听见也没看见她的存在。又过了几个急促的喘息后,病榻上的枪卫士终于颤了颤嘴唇,哑着嗓子平静问道“那人……是谁?”
洛维娜夫人被他这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的态度气得够呛。她拼却一身伤势,好不容易将人抢了回来,这子竟还是幅油盐不进的死样,真叫她多年的涵养都快着了火,只觉头上昏,喉咙里阵阵急血上涌。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立刻把脚跟一转面朝窗外,紧攥着折扇拼命压住这股冲动,一时不出话。
房间内又是静默,良久,女士终于抑制住情绪波动,打开蕾丝扇子轻轻摇了摇,语调生硬地缓缓起“他叫莫雷迪亚,莫雷迪亚·弗莱尔……”
“莫雷迪亚……”尽远微微一愣,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对了!是在克洛诺伯爵府的晚宴前,那个被伯爵夫人轰走的新教派长老!
他心中不由一凛,以此人领主级强者的身份,若为众人所知,哪个有胆量赶他离场……只是他明明一身力量足以傲视下,却还要隐姓埋名,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他又细细想起当时听到的几句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依照伯爵夫饶法,那位名叫维鲁特的刺客领也和他脱不开关系,甚至可以推断,有极大可能是听从了他的命令才去京城作案,难道,这人才是刺客集团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沉在杂乱回忆中,面色阴晴不定,女士看不见他表情,却似能猜到他的心思,定了片刻又继续道“不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哼!南岛这团黑云下,又有几个人看得清楚……到底在生什么。”
“你认识他?”尽远听她话中有话却又不明言,想到这些年她暗地里的谋划手段,心里突然一跳,一个悚然的想法冒了出来,“你们……该不会是合伙……”
“混账!”他话没完就被女士愤然打断了,她厉喝的声音犹如巨钟轰鸣,震得尽远耳中嗡嗡直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要跟那种无信无义的下作东西同流合污吗!”
她偏着头却不转身,用残存的一点余光盯着床头,痛心怒火几乎要燃出道道凝固射线,刺穿那无知青年的曲解。尽远从没见她过这么大的火,愣在那不知所措。他知道女士虽然在外逢场作戏信手拈来,但从没对自己过一句谎话,深觉失言,却又不愿示弱道歉,紧抿着嘴重新低下头,连呼吸声都隐没在了层层回荡的音波里。
房中气氛极为压抑,女士了一大通火,终究缓缓收敛了脾气,手中扇子毫无节奏地摇动,寒着沙哑声调,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伤好后,我会叫人送你回京城,这里的浑水不准你插手……听到了吗?”
枪卫士默然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
“呵……”女士倒被他这句回答硬生生气笑了,“你想怎么样!?你以为每次都能留条命在那,好让我来捡吗?”
“至少在他回来前,我还不能走。”他平静着,并没有丝毫妥协。
“你倒是挺忠心……”女士言语中露出了稍许酸意,“他要是来了,你还能怎么劝他离开南岛?”
尽远又是半无语。确实如她所,舜做事向来我行我素,要是知道自己受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他又根本无法将这场遭遇的前后因果和盘托出……
他想来想去没找出妥当的解决方法,倒是记起了一桩旧事,狐疑问道“你早就知道会有那场刺杀?”
“我当然知道。”女士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否则为什么要特意跑去京城?”
“……你是故意让我留他在酒店?”尽远顿时明白了她借刀杀饶盘算,惨白的面颊上透出几丝激荡红晕,心中却渐渐冷。
“我没有选择余地。”女士高昂着脖子,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总不能让人抓到把柄,是我留下他的吧?”
“你倒是想得好……万一他出了什么差错,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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