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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董大(第1页)

古代流落青楼的女子,多半是可怜人,就比如这安媚儿,父母早亡,跟随行商的族叔颠沛流离,辗转万里。若论起家中还有何人,安媚儿只记得有个兄长,可惜五年前,叔父被一权贵盯上,罗织了罪名,判了死罪。

自己被卖进了乐康居,幸亏以死相逼,保全了完璧之身。哥哥则不知所踪,后来曾听粟特族人说起,哥哥貌似去了营州,从了军伍,做些提着脑袋,博取功名的行当。

安媚儿的家事自然是烂在了她自己的心里,洪毅问询的是乐师董厢兰。她是音乐世家,清白之身,看似比安媚儿这等舞姬的社会地位高些,不至于为奴为婢,但也好不了多少,也就有个自由身。

在世俗的目光中,二人皆属伶人的范畴,供达官贵人们玩乐、消遣所用。见洪毅问起家人,这样沉重的话题瞬间便将氛围冷了下来,众生为刍狗,今日生便行今日事,明天在哪里,根本无从知晓。

董厢兰今年十七,与宜静同龄,阖家一人,孑然一身。这信息与洪毅的揣测大不相同,颇令他小吃一惊,稍有忐忑。不过董厢兰的七弦琴倒是有些来头,乃是师从一位族兄。

此人比董厢兰大了十多岁,已是三十好几,因为痴迷琴道,至今还未婚娶。二人于三年前才得相认,但志同道合,既是兄妹,情同父女,洪毅忙问其姓名,方知叫董庭兰。

聊到这里,谜底方才对上,也让洪毅长舒一口气。来此乐康居,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没点收获,可对不起洪毅此行的淘宝目的。洪毅又问这董庭兰今在何处,董厢兰答曰就在这乐康居,整日研究胡乐,常混迹于市井。只是此时夜已深沉,不若明日里引荐,也好让这兄长,也见识一下新奇的事物。

当晚一行几人,便在这乐康居歇息。宜静被洪毅附耳密聊了几句,已知公子深意。于是打着俩人还未成亲的幌子,与那董厢兰住在了一个房间。长宁几个身负任务,抽身去了别处,以他们的身手,这洛阳的巡夜,自是现不了的。

老孟与定邦见公子对那董庭兰颇感兴趣,多问了一句,却只得到了一句答复为人不识董庭兰,便称英雄也枉然。洪毅这套移花接木,驾轻就熟,却把两个中年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这董庭兰什么来头,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其实洪毅还不知道,此时的董庭兰,尚未在大唐扬名立万,实属生活窘迫,龙困浅滩。这也是他成长成熟的时期,恰在此其间,董庭兰将胡乐与传统雅乐结合,探究大众对艺术的需求,方才成就了日后的显赫声名。

第二日一大早,洪毅便早早起身,长宁回的更早,大箱小包的准备了不少。洪毅一一清点,甚是满意,这影武卫办事,确实高效牢靠。宜静比他们晚了半个时辰,看来不论哪个时代,女人爱美,梳妆打扮的程序都是免不了的。

安媚儿也跟了过来,三个女人一路叽叽喳喳,都是关于香皂和香水的话题。看得出来,这些新奇玩意就是好使,至少如今,几个姑娘家已如闺蜜,私语不止了。

董庭兰跟在几个姑娘身后,三十来岁,满脸风霜,看起来不很精神。人落魄时,喜好喝上两杯,看来此人亦未免俗,一副宿醉模样。洪毅招呼着众人一起去了醉生楼,这可是洛阳有名的酒楼,去那吃个早餐,多少显得有点小题大做。

不过这小郎君出手阔绰,舍得散财,倒令董庭兰升起一丝好感。早餐简单,豆浆、包子,但这豆浆是黑豆浆,包子馅是帝王蟹肉和对虾肉两种,都是海货,倒是以前没有吃过的。

这早餐吃成了酒席,董庭兰兄妹和安媚儿直觉察撑涨了,才恋恋不舍的罢休。他们哪里知道,这并不是醉生楼的手艺,而是专门供给洪毅的餐食,从食材到厨师,都是特供,味道自然上佳,卫生条件和安全性也绝无差错。

董庭兰不知从这楼前垂涎路过了多少次,此番亲临,吃了个够本,又讨要了几瓶烈风,满载而归。回到乐康居,董庭兰宛如主场,大咧咧一坐,只顾小酌起来。长宁几人有些气愤,但碍于那句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大话,只好忍了。

洪毅倒乐呵呵的看着,恃才傲物,与那李太白如出一辙,怪不得可称大家。董厢兰挂不住脸面,忙打着向洪毅讨教的幌子,圆着场子,洪毅顺水推舟,直接祭出了《别董大》这颗王炸。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高适赠予董庭兰的离别诗,流传千年,经久不衰,可谓唐诗中一座丰碑。华夏文明中,亦有一席之地,称得上千古绝唱。

后世谱曲几种风格,有豪放版,童声版,婉约版,洪毅最喜欢的,还是这女生演绎的塞外版。昏黄的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乌云包裹着无精打采的白日,北风猎猎,细雪纷飞,无一处不透着哀伤与凄凉。

那时的交通,甚是不便,往往一别,不知今生还能否重逢。前途黯淡,连那唯一温情的友人也将远去,难道自此就这样孑然一身?只见作者笔锋一转,豪迈顿生,就差大吼一声哥哥你大胆的往前走啊!

天下之大,宏图未酬,何来期期艾艾,矫揉造作。志同道合,殊途同归,正是大好年华,壮志凌云!这气魄,这意境,配上甘甜的女声,直将风中飘舞的一片枯叶,婉转中激活了连绵的森林。

黄云消散,白日复燃,就连那远去的雁,都成了飞翔的梦想,翻飞的雪,也化为了纯洁的思绪。洪毅伴奏,宜静主唱,将这《别董大》唱响了厅堂,更是炸蒙了半醉半醒的董庭兰。

只见他喃喃自语,重复说着好听,忽然间双目放出精光,一把拉住洪毅的手,急问道“此曲是谁所作,赠与何人?如此天籁,此等情怀,为何之前从未听闻过?”

洪毅顿时戏精附身,幽幽道“八百年前,一对文曲星为普救众生,毅然降下凡尘。世间都言一旦堕入世俗,便如蒙了双眼,二人恐相见不能相识,是故惺惺惜别。其中一位好诗文,遂写就此二十八字,另一位擅谱曲,谱成绝唱,浑然天成,就此一对好友,迷失于混沌世间,一晃数百载。”

董庭兰早已入戏,目瞪口呆,洪毅火上浇油“诗文乃文曲高适所写,赠予那乐痴好友,便是你董庭兰,这曲目叫做《别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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