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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坐在车里,没人来打扰,只有侍卫的声音在车帘外喋喋不休地说,她的坐姿变成了躺姿,眼皮又打架了。
侍卫停顿了一下,“秦夫人?大人别眯着了,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季统领带大人进去见公子。”
罗敷打了一个哈欠,把嗓音调整得清晰:“知道了,多谢大人驾车。”
侍卫连道不敢,车子转过一个弯,远远地就能瞥见元府门檐下的灯笼,便是十方巷了。
日头渐高,罗敷披着件披风跨进元府门槛,卞巨果然等在那里多时。
“秦夫人。”他笑眯眯地颔首,“州牧大人在正厅与元大人寒暄,您先去见见吧。”
“州牧?”罗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着卞巨走在前院里,堂屋大门正开,东南边升起的太阳照进屋内,堂上坐着的人遥遥地向她微笑,有如春风拂面。
罗敷却差点像被火撩了似的跳起来。
黛蓝长衣,墨色缎靴,眉目澹澹似月,五官清雅如画,正是邹远府馆中见死不救、燕尾巷里反将刺客一军的州牧南安右副都御使方继。
也就是赶车的侍卫口中的公子无疑。
卞巨高声道:“太医院秦夫人到!”
元乘坐在右边,却见州牧冷淡的表情微妙地一变,眼神含笑地朝来人点了点头,介绍道:
“这位秦夫人师从玉霄山,精擅药理,想必三公子的病会有起色。”
元乘连声道谢,定睛看去,心中却不敢全然相信。这位秦夫人年纪轻轻,未穿官服,看不出品级,不晓得是不是徒有虚名。可又思及太医院曾经有过女医官,几朝来女子行医做到太医署的也没有几人,兼是今上钦点,恐怕真的有几分本事。
她湖绿的衣裙外罩着件银色的披风,乌发间也未戴钗环,看起来极为朴素温和,只是面上的神情有些怪异。
罗敷紧紧盯住披着州牧皮的王放,他在玩什么花样?
电光火石间,耳畔主动回响起一句话来,仿佛是在混沌的黑暗里听到的——
女郎命中缺水。
不是半年前府馆的水潭里,也不是在惠民药局后的巷子里。
这几个字再次念出的时候,温热的手掌正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看不见任何东西,沉沦在梦境的边缘。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并非他今日刻意扮成方继,而是那个所谓的南安州牧一直都是他!邹远,京城,梧城,进门后的疑惑烟消云散,那个真正的方继长什么样,他当然不用花心思改装,因为她见过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州牧,只有他的那张面具。
所以她才会欠他四条命!除了大前天的两条,还有府馆中和巷子里!
这种大梦方醒的感受太过难言,以至于她怔怔地走到他边上,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胸中情绪翻涌如浪。莫名的气愤蹿了上来,化作一簇火苗燃烧在四肢百骸里,她不顾元乘愕然的目光,瞪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到底要骗她多少次!
王放静静地望着她,站起身绕到她身边,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底下的动作。他隔着一层衣物摩挲着她的手腕,感到她的心跳的很快。那双明净眼眸中的光辉黯淡下来了,唇色也愈加浅,整张脸上都是不自知的委屈。
怎么又要哭了呢。
他轻叹一声,放开手道:“秦夫人是太医院极重要的官员,也是陛下亲信,本官是绝对信得过她的。元大人以为如何?”
元乘犯了难,不是他不想要名医来给他儿子诊治,实在是那毛病难以启齿,看病的是个双十不到的女郎家,他儿子不要脸,他还要呢!
“这……这,卞公,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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