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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恩怨(第1页)

鹿角寨外,一片狼藉,除了三架空撬,连浸了鲜血的冰雪,都被舔了个干干净净,仿佛此处,任何事都不曾生。

洪毅的心情糟糕透顶,自从上次见识了人类新型的弓箭,狼群那边便开始出奇的安静,现在寨墙外两三百米射程内,更寻不到一只狼的踪迹。这种相持,恰似困守孤城,防守方最大的问题,便是补给。即便围城的是野兽,也可四面出击,寻些吃食,反倒是这几万人类,惶惶不知所措。

古时游牧民族,动辄控弦多少万,洪毅此时方知,都是哗众唬人之言。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是个男子,打小就得学习射猎,上到四五十岁,下至刚刚成年,只要站着尿尿,就是兵卒。

眼前这七八万人,女人孩子占去一大半,老弱病患又去掉万余,真正的成年青壮,也还有近两万余。偏偏是这些控弦之师,以讹传讹,吓破了自己的胆。

随着时间流逝,食物重新短缺,谣言随即四起。最初还只是传言狼王降世,要吃够多少人方会遣散狼群。后来越来越离谱,人们开始以族属为名,将一些较小的部族妖魔化,声称要将其集体献祭,方可解这狼患。

日复一日,心怀叵测之人开始不满足口头表达,暴力事件不断涌现,将人类本就脆弱的信任摧毁的支离破碎。蛮荒部落,最是迷信强大的生灵,极北之地,膜拜野兽并不新鲜。

但若要牺牲他人,苟活自己,对于洪毅而言,绝不可接受。萨满们群策群力,千方百计的抚慰着人心,局势虽是稍稍稳定,但人人眼中的那份猜忌与恐惧,却如疫病一般,四散蔓延。

萨满教虽说传布甚广,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间的差异明显。有的派系有主神,有的则无,是以尽管从北苍来的众人悉心布道,洪毅这长生天的身份却并不好使。

恰在此时,穆鹏寻到洪毅,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洪毅最不喜这等瞻前顾后,追问之下,穆鹏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说出了一段隔了十数年的陈年往事。

这是一段惨烈的往事,却又与当年思慕部南迁有着莫大关联。洪毅此前只是简单的了解到思慕部脱离了驱度寐,听完穆鹏所述,才知晓原来内情如此复杂。

原来十余年前,思慕部原为驱度寐中数一数二的大族,族长老呼卢义薄云天,被公推为部族联盟领,执掌驱度寐都已有十年有余。这大族中还有三部,分别是南部的索伦部,中部的雅库特部,和北方的通古斯部。

驱度寐虽说是蛮荒部落组成的联盟,内中关系却无比复杂,简单概括一下,又可分为对立的两方。一方以思慕与通古斯为中心,他们秉持公义,兼爱弱小部族,以共同展为奋斗目标,力图改善驱度寐的落后局面。

另外一方则是索伦与雅库特,他们不仅时常对外征战,对待同是鄂温克人的小部族,也会暗地下手,盘削掠夺。本来老呼卢联合了大多数小部落,又有通古斯的鼎力支持,勉强维持着向好的局面,却不料一场天灾,改变了一切。

那是十六年前的冬天,气温比往年都低。最北端的敌国夜叉国,因无法过活,孤注一掷般的狂攻通古斯。大敌当前,老呼卢只能派遣通古斯部的族长特斯贺,率领着精锐部队北上抗敌,却不料才抵御住侵略者,又出了新的强劲对手。

严酷的冬天,致使所有生灵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这种情势下,狼灾几乎是铁定要出现的祸害。就在驱度寐战士抵抗夜叉国的时候,万头饿狼席卷大地,将牲畜吃完,便开始围猎人类。

小部落难以抵御无畏无惧的野兽,纷纷涌向驱度寐的中心——鹿角寨,彼时情景,与今日境况简直是一模一样。人们越聚越多,暂时抵挡住了饿狼,但同时生存资料开始快的大批消耗,不出月余,鹿角寨内便出现了粮荒。

那汹涌的兽潮当真是不一般,在一头壮硕狼王的带领下,围三阙一。但凡有从生门出逃者,尽落狼口,往复几次,即使是傻子也不敢再逃出这鹿角寨了。这狼王狡诈聪明,从不硬攻,而是如此时一般,远远地围住人群,僵持消耗。

最终还是人类败下阵来,那雅库特的领海林察,唆使着一众头领面见呼卢,表面问计,实则逼宫,让老呼卢想法破局。

当初的部落联盟大会,穆鹏虽未亲历,但呼卢铭记在心,便时常讲予他与妹妹穆晚枫。当时形势危急万分,要么徒耗下去,大家一起等死,要么牺牲几个小部族,拿他们的人命填那狼腹。

本来呼卢与雅库特的海林察,还有索伦的阿格迪,私下商议过对策,为了整体的利益,无奈之下,只有迫使几个小部族离开鹿角寨,方可缓解燃眉之急。但当呼卢提出此议时,却遭小人背后一击。

先是海林察与阿格迪大骂呼卢伪善,口口声声的仁义,却不顾惜小部族的生存权利。后有被此二人收买的敖鲁古雅和金勒几个小部落,在大会上痛哭流涕,博取同情。

可恨的是那些曾经被老呼卢照拂过的小部落,竟然为了自己苟活于世,竟助纣为虐,纷纷临阵倒戈,群起围攻老呼卢。人们为了活着,往往会暴露出最邪恶的本性。

最终联盟大会的决议,竟是将思慕部,与死心塌地追随呼卢的鄂伦春部赶出鹿角寨,否则便兵戎相向,来个血流成河。老呼卢心凉了,他明白这是被海林察和阿格迪算计了,衡量再三,为了鄂温克人的大局,以及本族的延续,只能被迫率领族人,踏上了一条与死亡共舞的凶险之途。

哀莫大过于心死,老呼卢率领着思慕与鄂伦春的民众,一路向南,与狼搏斗,以伤亡过半的惨烈代价,又翻越了外兴安岭的高山,扎根于黑水北岸。从此,驱度寐再无义薄云天的老呼卢,也没有了思慕部。

特斯贺在知晓真相后,也率领着通古斯部独居北方,与其他鄂温克部族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曾经的驱度寐貌合神离,四分五裂……

洪毅不曾料到,原来曾经的驱度寐,还有这一段恩怨往事,今日之情景,又是那么像极了十六年前,貌似要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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